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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日子算算來巴基斯坦已經是第五天了,這幾天其實一直都沒有好好運動,所以阿貴師兄起了個大清早便叫我們一起來搬箱子。原來是昨天青海師兄已經會同軍方把原本在伊斯蘭瑪巴德的126箱毛毯都運到穆札法拉巴德來了,東西就擺在離我們帳蓬區不遠的一個教室裡面。所以我們今天清晨的工作,就是要把這一百多箱的毛毯全部都搬到軍用卡車上,讓卡車可以將這些物資運送到發放的場地。以前一直覺得國際賑災可能要一天到晚做些像是扛米之類粗重的工作,不過這次來巴基斯坦,一直到今天才需要用到勞力,這樣也好,把許久未動的筋骨活絡活絡。
        這一次賑災有三位大愛台隨行的記者與工程人員,他們原本主要的工作是要做例行的採訪工作,不過,早上的「晨間運動」他們也都很熱心地前來幫忙。阿貴師兄開玩笑地說,現在新聞媒體搶新聞搶得兇,記者常常需要深入重災區,但是這些都算不了什麼,像大愛記者這樣實際參與賑災的工作,這就很少見了。
        毛毯堆放的地方是一個遍布灰塵的教室,在搬運東西時搞得煙霧瀰漫自然也不在話下。我們這一群穿著藍天白雲的志工,在這片黃沙滾滾的教室內工作,很快雪白的白褲也都沾滿了灰塵。看到原本的藍天白雲頓時變成了「黑天烏雲」,其實心裡難免會埋怨──為什麼出來賑災還要穿這樣容易髒的褲子呢?這樣讓別人看到我們不都會覺得我們灰頭土臉的。
        一邊工作,太陽也漸漸從群山中露出臉來,這時黃澄澄的陽光灑滿了整個大地,當陽光照耀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可以看到汗水所反射出微微的亮光。看著眼前每一位「灰頭土臉」的同伴,再看到遠方綻藍的天空,這時突然有個念頭浮上心頭:原來上人要我們穿著藍天白雲的用意,是希望我們把我們的藍天白雲帶來,而將災民的黑天烏雲給帶走。心念至此,突然一點都不覺得身穿這樣的髒衣服是件不舒服的事。
        早上到義診區時,跟著簡副一起去往診。我們走到了半山坳上的一個小村落,大部分的人都是住在帳蓬裡面。看到了我們來,這時四面八方頓時湧來一群人,有人是自己要來看病的,有人是抱著小孩來看病的,還有人則是來看熱鬧的。簡副椅子才剛坐定,拿起了紙筆便開始看診。那個小村落距離我們義診區也不過十來分鐘路程,所以村民中有些人其實已經有來看過病,我們之所以會特地親自跑過來村落裡面,其實是為了某些不方便外出的婦女以及一些小嬰兒。
看診時有一位阿媽拄著柺杖一跛一跛地來到了診療區,聽簡副說這位阿媽之前是在膕窩(膝蓋的背側)有個囊腫,讓她走路很不方便。簡副昨天來這個村落的時候,看到了這位阿媽的問題,二話不說,拿了空針便往囊腫裡頭扎,把囊腫裡面的液體抽出來之後,阿媽頓時輕鬆不少,走路也回不似以往那樣地辛苦。
        其實來到這裡之後,我發現有一些醫療措施是只需要我們「略施小技」,就能很有效地幫助他們解決一些困擾生活許久的問題。像幫阿媽抽吸囊液的小舉動,或是打預防針等等,都是很好的例子。除了這些「小技」之外,有些藥物也是只要吃個幾帖,即可達藥到病除之效。這幾天和賴育民醫師閒聊,他覺得有一些藥物我們沒有帶在身邊相當地可惜,像是我們在這裡常會遇到的疥瘡(scabies),只要使用B.B. lotion,兩個禮拜之後就有可能根治;另外這裡也遇到一些寄生蟲感染的病患,有一種藥物:mebendazole,可以治癒一些常見的寄生蟲疾病。只可惜這兩種藥物我們都沒帶在身上,我想這都可以列入未來義診準備的參考。
        看完往診,回到義診區之後,發現今天來看病的病人其實已經略有減少,這時我們便開始考慮是否需要另擇一個義診地點。雖然病人數有減少,但是沒事來閒晃的小朋友一個都沒有少。和他們熟稔的結果,他們也頑皮地開始跟我們要一些醫療用品,舉凡口罩、凡士林、喉糖、3M紙膠,都成了他們揩油的目標。這次義診我們所準備的凡士林相當地多,我們也樂得做起「凡士林外交」,其中不但小朋友會來要,有些大人看完診也會「順道」來拿幾瓶走。義診這幾天,雖然他們英文都說的不是很溜,卻仍可以聽到此起彼落「Vaseline!」的聲音。有些小朋友拿了一瓶之後,便跑回家慫恿家裡更小的小孩也來跟我們拿一瓶。那些小小孩有些連話都不會講,不過嘴巴裡唸的「Vaaaseliiiiine」倒是挺標準的,想必是有高人指點後的結果,搞不好這會是他們這一生所學的第一個英文單字也說不定。
        今天的義診結束後,可能村民也意識到我們在這裡的時日無多,臨走時有些人便陪著我們一起走回車上。邊走邊聊間,當我們問道要如何過冬時,他們回答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答案。他們說,每年的新生兒裡面,大約有三成的人過不了冬天,大部份都是死於感冒所引起的肺炎,而且今年的大地震讓他們賴以遮風蔽雨的家園受到重創,恐怕情況更令人擔憂。
        行車回營區的路上,村民的那些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裡,雖然他們講這些話時口氣是那麼地漫不經心,但是我似乎仍然可以感覺到他們眼神中的愁緒。我想起前幾天在伊斯蘭瑪巴德所看到的種種,同樣是在巴基斯坦,伊斯蘭瑪巴德的富饒與克什米爾高原的不幸呈現了很強烈的對比。我突然想到之前與村中一個少年的另一段對話,我問他的國家叫什麼名字,他回答我「Kashmir」(克什米爾)。我心裡想,他們國家不是巴基斯坦嗎?於是又追問「Isn’t it Pakistan?」他搖了搖頭,仍然回答「Kashmir」。我隱隱約約感到有些不安,當時我對於巴基斯坦、印度與克什米爾的恩恩怨怨並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克什米爾在早年印巴兩國的爭奪下,已經傷痕累累。我有時相當不解,為何上天讓這裡的人民在飽受戰亂之後,還要面臨震災的摧殘。或許這就是「無常」吧,只是在這樣的無常下,我們能做的又相當有限,想到這裡,我居然開始暈起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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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yushio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